四隻兔子掉坑裡

Timjay 追逐星星 聖誕節賀文

他總在追逐。

提姆在哥譚的小巷裡奔跑，手裡拿著被寒冷空氣冰的有點凍手的相機，他想把相機塞進懷裡，但是看了看天空，還是沒有收起來。

他怕等等遇到羅賓的時候來不及拍。

哥譚的天總是陰沉，烏雲掩蓋天空，星星和月亮像是書上的謊言，只能在天氣特別好的時候看見，冬天時更是有小機率會下雪。

像今晚就是那小機率的雪天。

是今年的初雪，剛好下在聖誕節，他從宅子裡溜出來到大街上的時候路過比較富裕的街道，從窗戶外面看到裡面的場景：爸爸媽媽和小孩一起吃著聖誕節大餐。

但這邊的治安比較好，蝙蝠俠跟羅賓在這裡出現的機率比較低，所以他只是撇了一眼就快速跑過去了。

他奔跑著不讓空檔大宅的畫面追上他。父母很早之前就跟他說聖誕節不會回去，空蕩蕩的大宅一如既往，只有他一個人。

不是說他得不到禮物，爸爸媽媽雖然忙碌到不常回家，但是還是會寄禮物到家裡，和德雷克家族有交際的人也會送禮物，裡面有時候會有他的份，但是那些都不是他想要的。

他沒特別想要什麼，他什麼也不缺。

比起他在黑夜中奔跑時看到縮在牆角躲避寒風的人，他擁有的很多，更何況，他想要的別人也給不出來。

他想要留下羅賓的身影。他喜歡羅賓，應該說沒有小孩不喜歡羅賓。和他年紀沒有差多少的人能在黑暗中自由的穿梭，不被地板黏住，紅綠的制服奪目，黃色的披風耀眼，從黑夜中閃過的痕跡就像是書上說的流星一樣。

他在偶然看見的第一眼就愛上了。

於是他開始追逐。

從一開始的不得要領，只會傻楞楞的在地面奔跑著追隨他們的蹤跡，到現在學會跑進爛尾樓或者沒有人的空房裡蹲點，提姆敢說自己比跟他同樣歲數的小孩厲害的多——當然比不上羅賓，羅賓太厲害了，他跟羅賓不能拿來比較，這樣對羅賓不尊重。

今天蹲守的地方是一個爛尾樓，他從已經生鏽破舊的消防梯上爬進只有窗框的房間，確認安全後正式在窗邊向外看去。他選的這棟樓是附近的至高點，可以很好的閱覽其他房屋的樓頂，如果蝙蝠俠跟羅賓出現的話，他就能第一時間發現。

細雪從窗外飄進來，雖然提姆穿的夠多了，也抵不住寒風一直吹拂，他向冷僵的手哈氣後互相搓揉，血液從血管末稍流過，為僵硬的指尖帶來溫暖，雖然不多，但是足夠按下快門了。

他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目光都沒有從窗外移開，所以當第一道帶著披風的漆黑身影從左邊死角竄出時，他很快的拿起相機，對準跟在後面的第二道鮮亮身影。

他們距離的距離不遠。提姆不斷的按著快門，盡可能的留下照片，邊緊緊的注視著羅賓的身影，或許是他的錯覺，羅賓好像往這個方向看了一樣，但沒有停留，很快的就盪走了。

提姆在他們徹底離開視線後才低下頭檢閱今天的成果，他看到蝙蝠俠的身影和被他的披風擋住一半的羅賓，有的不開心的撇嘴。

大家都說蝙蝠俠是哥譚的救星、守護者、或是另一個以暴制暴的罪犯，但他們依然恐懼害怕著蝙蝠俠，不可否認有蝙蝠俠巡邏的地方治安都比較好。報紙也偶爾出現蝙蝠俠身影，大家好像都不太關心他身邊的跟班。

但是他就是喜歡羅賓。

在翻看到羅賓單獨從天空中盪起的畫面，提姆揚起微笑。紅綠制服奪目，黃色披風耀眼，啊⋯⋯羅賓的褲子好短，這樣他會不會冷啊？提姆邊看著照片，邊漫無邊際的想著。

得到了親自取得的成果，他決定把這張照片當成自己的聖誕節禮物。提姆向四周望了望，比來時更晚的天讓一些路燈暗下，他也有些困倦，找了一會才確定消防梯的位置。

提姆爬上吱呀作響的生鏽通道，忍不住打呼，在吸入冷空氣後咳嗽。或許是建築太破舊，又或許是他咳嗽的力道影響，前方的消防梯突然斷掉，他連忙抓住旁邊的扶手，才沒有從半空中掉下去。

但是，好吧，他被困住了。提姆被嚇的精神都回來了，他看了看後方連結的扭曲樓梯，再看了看面前距離自己有些距離的後續，小小的頭腦努力思考著脫離險境的方法，但是很快的他就發現自己除了在這裡待到有人發現他之外，沒有其他辦法。

他的步伐不夠長，無法跨越那個橫溝；也沒辦法爬回去，扭曲的樓梯已經很不穩了，他無法確定在自己冒然移動後，生鏽的金屬會不會斷裂。

他在聖誕節前夕的紛雪中獨自一人，一手抓著扶手，一手緊緊抱住相機——裡面是他的聖誕節禮物，存取著亮黃色的星星。他小心謹慎的移動位置，把手肘掛在扶手上。

這樣至少他不會因為手沒力而直接掉下去，不過對於脫困毫無幫助。

就在他逐漸無力困倦，掛在扶手上的手肘漸漸鬆開的時候，一個聲音從上面傳來：「你掛在這多久了？」

提姆被嚇的回神，他猛然看向上方，一陣風吹來，把紅綠制服後的黃色披風帶起一邊角，在半空中飄蕩。是羅賓。

他像是被貓叼走了舌頭，張了張嘴，良久後才說話：「⋯⋯一段時間了。」

羅賓踢了踢地板，精靈靴的尖端在空中搖擺，「就是你在跟蹤我們吧？」在提姆張嘴想否認的時候，羅賓搶先說話：「別裝，我今天看到你了。」

提姆只好閉上嘴巴，然後悶悶的說：「對不起⋯⋯如果你要我把照片都刪掉的話⋯⋯」他頓了頓，「⋯⋯我會照做的。」

儘管這是他給自己的聖誕節禮物，但是如果羅賓不喜歡自己這樣做的話，他會刪掉的。提姆扁嘴把淡淡的委屈憋回心裡。

「——你是笨蛋嗎？」羅賓不客氣的說，「在快要從樓梯上掉下去的時候跟我說刪照片？」還沒變聲的小孩子嗓音中傳來濃濃的嘲弄：「這就是跟蹤蝙蝠俠和羅賓，還照到照片的人該想的東西？」

「我⋯⋯」提姆緊了緊手中的相機，「我只是很喜歡⋯⋯羅賓⋯⋯」他越講越小聲，最後一個單字更是消散在風中，沒有被對方聽見。

羅賓沒有回應，蹲下擺弄著東西。提姆低下頭，狠狠的厭惡自己，他這樣做一定給對方帶來麻煩了，沒有被發現還好，他只是拿來當自己的收藏，但是被本人發現了，對方說不定以為他會拿去做其他的什麼事情而厭惡他。

他會被羅賓厭惡。提姆不無絕望的想，這個念頭光是徘徊在心頭就給他帶來刺痛感，更何況這可能會成為現實。

「我很抱歉，我會把照片都刪光的，你可以不要討厭我嗎？」他顫抖著聲音，蜷縮成一團，細聲的問。

聲音從前方傳來：「我生氣做什麼，又不是沒被報社拍過。」提姆抬頭，看到羅賓一手吊著鉤索懸掛在他前面，「過來抓緊我，我帶你下去，笨蛋。」

提姆放開掛在頸上的相機，一手遲疑的向前方探去，被沒有耐心的羅賓抓住向自己扯去，他只好趕緊伸出另一隻手抱住對方的脖子，羅賓用空著的手攬住他的腰，緩緩放開手中鉤索的線，兩人在半空中慢慢的降落。

直到安穩落在地上，提姆還是不住的微微顫抖，被偶像拯救的興奮感、被對方看到醜態的羞恥感、可能造成困擾的自我厭惡感環繞著他，讓他沒有及時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地面上，仍緊緊的抱著羅賓。

「乖寶寶，沒事了。」羅賓嘲諷的說：「還是這樣就嚇破膽了？你的膽子好小。」

提姆回到現實，發現自己緊緊的貼在羅賓身上，趕緊站在地上退後，卻無法停止細微的顫抖，「對不起，造成你的麻煩了，羅賓。」

「不至於。」羅賓不在乎的說，「救一個人是救，救兩個人是救。多你一個對今晚也沒有多大的差別。」他看向提姆不住顫抖的樣子，嘆了口氣，從肩上解下披風，在提姆身上裹了幾圈，「穿的少又怕冷，還這時候出來，真的是沒有腦袋。」

他穿的夠多，顫抖只是因為情緒有點起伏，但是羅賓好像認為自己是因為寒冷。提姆愣愣的認為對方把自己半張臉都捆起來，柔軟地不知怎麼形容的布料一開始帶著寒氣，爾後逐漸染上他的體溫，也掩蓋提姆逐漸泛紅的臉。他細聲細氣的說：「謝謝。」

「好啦。」羅賓上前兩步，不客氣的揉亂他柔軟的頭髮，惡聲惡氣的說：「到乖寶寶回家的時間了。」

那是他最有意義的聖誕節禮物。

他總是在追逐。

紅羅賓切換著蝙蝠電腦上的監控，確保紅頭罩的身影一直在面前，「紅頭罩，前面有三個人。」

「收到。」紅頭罩的聲音從通訊器中傳來，然後是他嫌棄的語氣：「天啊，黑面具到底給了這些人多少工資，連聖誕節前夕都要出來被打也太可憐了吧。」說著，在奔跑間朝前方射出三發橡皮子彈，正中三人的膝蓋，停下了對方前進的腳步，杰森再上前給他們幾人的後腦一人一槍托，確認打手都倒下後再躲回陰暗處。

「前面黑面具跟企鵝人加守衛共七人，倉庫是鎖著的。B跟夜翼快到了。」紅羅賓凝視著監視畫面，目光追逐著從敵人死角衝出去的紅黑身影。在紅頭罩迅速的解決掉數人，用翹棍把黑面具跟企鵝人打在地上不住哀嚎的時候，紅羅賓氣定神閒的端起咖啡喝了一口。

紅頭罩一腳踩在黑面具的背上不讓對方移動，一邊和紅羅賓說話：「小紅，你喝太多咖啡了，幾天沒睡覺了自己說說。」

「⋯⋯我還能撐。」紅羅賓沒有正面回應問題，但還是乖乖把手中的咖啡放下，後方傳來阿福欣慰的目光，他假裝自己什麼都沒有察覺到，目光在切換著畫面的時候，仍放一份心力在紅頭罩身上，確認蝙蝠俠跟夜翼到場之後，才徹底放下心。

黑面具跟企鵝人被丟去黑門監獄度過溫馨的聖誕夜，蝙蝠俠身後跟著夜翼往蝙蝠車的方向移動，紅頭罩轉身準備射出鉤索——然後被提姆的問話暫停了：「大紅，我有聖誕禮物給你。」

杰森的動作頓了頓，「自己送到我的安全屋。」

「我不行，太睏了，送過去會來不及。」提姆睜眼半說著瞎話，「你怎麼可以讓三天沒睡覺的人做這種事呢？」

他很確信杰森在頭罩裡面翻了個白眼，然後不耐煩的聲音剛要發出來，後面的阿爾弗雷德先開口了：「杰森少爺，我有做你的聖誕薑餅人，你確定不回來看看可憐的老人家嗎？」

「⋯⋯阿福。」杰森轉了另一個方向射出鉤索，快速的盪向半空中，「我回去，我回去總行了吧？」

提姆的目光凝視著半空中的身影，「我的小甜餅分你一半。」

「謝了，小紅。如果能把B的份都給我我會更高興。」杰森在通訊器的對面咬牙切去的說，「還有你的禮物最好夠豐富。」

「不會讓你失望的。」提姆自信的說。他可是提前黑進了杰森的購物車，看好對方最近要買什麼書，提前收了首刷版的人。

蝙蝠俠、夜翼先回到蝙蝠洞，兩人在收到阿爾弗雷德的「聖誕快樂」祝福時才發現已經到了聖誕節當天。

迪克搔了搔頭：「聖誕快樂，阿福、提寶、布魯斯。」看通訊器還開著，他又補了一句：「小翅膀，聖誕快樂。」

「快他媽樂，迪基鳥，給女友的禮物想好沒？喔，我忘了你前天才分手，哈。」杰森惡聲惡氣的說，騎著機車，風聲灌入通訊。

提姆看著杰森的定位逐漸靠近莊園，從椅子上離開，「我去拿你的禮物。」

等杰森推開大門時，提姆旁邊放著熱咖啡，一邊用電腦處理著文件，聽到開門的聲音便停下，把電腦放下，拿起包裝精美的禮物走向杰森，在對方身上還帶著寒氣的狀況下給了他一個擁抱。「杰森，聖誕快樂。」

杰森一手拿著頭罩，用另一隻手揉了揉提姆柔軟的頭髮，把柔順的黑髮變得雜亂——就像當年一樣，提姆瞇著眼睛愜意的想——然後接過禮物，說：「你的禮物待會給。」

「好，謝謝。」提姆滿足的放開杰森，站在原地看著對方向阿爾弗雷德打招呼後，推開硬是抱住他的迪克，略微尷尬的和布魯斯對話，然後抱著他的禮物往樓上走。

他的，禮物。提姆滿足的想。

他邁開腳步，難得的走回自己房間——在聖誕佳節給自己放個假不過分吧？——換下身上的制服，打開塞的雜亂的衣櫃準備拿新的睡衣時，目光凝視著放在衣櫃裏面折疊的整齊的黃色布料，他伸手觸碰，得到的觸感和當年一樣柔軟。提姆彎了彎藍色的眼眸，想起得到這份柔軟的那天，低聲笑了一下，低喃：「我已經擁有最珍貴的禮物了。」

他總在追逐。

在他發現黃色的星星消失時，他前去尋找黑色的夜帷，得知了星星消逝的原因，強行接過對方留下來的地位，那是他那時唯一能繼續追逐的方式。

在紅色星星從死亡的泥土裡爬起，憤怒的朝著他攻擊時，他仍在追逐，他從未因對方的憤怒而受傷，反而因為重新看到星星而心生喜悅。

黃色披風裡藏著幾張照片，提姆摸索著邊角。是他們相遇那一天，他用相機捕捉到的畫面。

他總在追逐，因為他總被拋在身後，被父母、孤獨、星星毫無預兆的殞落。

他奔跑著，跌跌撞撞，傷口在身上也不知道疼，目光看著天空中自由的星星時，他就可以忘記疼痛，繼續追逐。

也許他不會有追逐到的那一天，就如同他永遠不會取代那顆星星的位置。他的目光仍追逐著星星，看著亮黃色的星星殞落後再度升起，變成紅色更鮮明的存在，脫離了夜帷獨自在黑暗中用自己的方式閃爍，他仍在追逐。

他不會停下追逐。

提姆換上睡衣，闔起衣櫃，久違的躺在床上時仍然在想。

他會一直追逐，直到星星就在他的身邊、直到星星就在他的手中、直到星星成為他的。他已經獲得星星的認可了，這一天的到來不會太遠，不會如同當年一般遠在天邊，只能用目光注視。

提姆閉上眼睛，沈入夢境。

年幼的男孩在夜色中追逐著天上的星星。

他總在追逐。

2022/12/23筆。